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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題:野薑花、焦糖、殺傷力)

 大家好我是有點懶的真咲,這次是懷舊文

懷舊的話通常我會大修,不過這篇我還蠻滿意的^^所以幾乎就是幾年前的原文了

希望最近幹勁跟靈感可以快點回來。

注釋:野薑花別名白蝴蝶。此處做名字用。

以下正文,願意留言的話我會很開心的~~

*

林間涓涓小溪,群星拱月,輝芒點點。

杳無人跡的靜謐之處,所聚集的清明夜露之氣,正是花妖狐媚欲化仙人之境的上好修行之地。

溪邊群聚的株株野薑花中,就有這麼一株盼能成仙的白蝴蝶。

*

日昇日落,月圓月缺,白蝴蝶的修行眼看就要完結。卻在仲夏的滿月之夜,被一群不速之客打亂了時程。

窸窣窸窣,本猜測是綠草低吟。一抬眼卻是一失措之人,驚惶疾奔而來。身後三道黑影更追在後,極迅、也極靜。散逸在風中的叮噹,銀鈴般的脆、寒刃似的危。

在前的男子被什麼絆了一下,撲倒在地。望著黑影的眼中,絕望滿溢而出。  

「那個男人出了多少錢!我出雙倍、不、三倍!放過我吧、放過我…!」黑影步步進逼,男人手腳並用,狼狽的倒退。

「李紀樺出了百兩銀子,你,出得起三百兩?」為首黑影邊說,腰間長劍早已出鞘。

「那、那些都是貪來的錢,不義之財!

「我彼岸樓看的是錢,錢的來源,不論。很抱歉,你出不起三百兩,所以

伴著語聲而來,是風的吐息,是黃泉之風的氣息。男子雙眼瞠大,胸前多了一道嚴重創口,直擊心臟。雙手失去支撐自己的力氣,軟倒、抽搐幾下後,再也不動。

「搞定了,大哥!」兩個跟班取下面巾「好悶熱

「嗯。」為首者應聲,跟著拔下面巾。

猛一看,並不覺是翩翩公子。但眉宇間的深沉冷峻,玄色瞳中沉鬱憂傷,帶著冬的蒼茫,為這夏日之夜,蒙上一層涼冷之氣。他走近被殺男子的身邊,先用他的衣服抹去劍上血跡,收劍回鞘。接著做了件令白蝴蝶訝然之事:橫抱起淌血的遺體,走至一棵樹下。兩個跟班早已迅速挖好不大不小的凹穴,正好可讓遺體躺入。

「這人也真可憐,不過是商務買賣上得罪了李大人,就被追殺。」跟班閒聊了起來。

「但老大還是接案啦。畢竟李大人是彼岸樓的大客戶,也不好隨意婉拒。」

「官員們還真是莫名其妙,你說如果宰相大人要我們殺了李大人,老大接不接?

!雖然在朝廷會引起大混亂,但李大人只是禮部尚書,當然更不能得罪宰相!

兩個跟班你一言我一語,為首者卻是隻字不提,靜靜覆上土。工作一完成,轉身就走。

「大哥,等等再走,這裡很漂亮啊!

「是啊!花開得多美!

為首者停步,回首。月色為他披上一件銀白斗篷,他環視四周,視線停在小河和野薑花叢上。

今夜的月光有些眩目,白蝴蝶想,不然,剛剛的夜之影,怎麼會突然柔和了起來?玄瞳的鬱怎會換上若有似無的笑意?

「很美。」他收回目光,離去。兩名跟班急忙跟上。林中再次只餘不絕的靜。

今夜的月的確是太眩目了,剛剛的應是錯覺。白蝴蝶看向草上餘血。本來初秋即可終了的修行,被血氣這麼一攪和,消散了不少夜氣,可能得拖到秋末了。

無妨,反正,那人會再來。等待了上百年的白蝴蝶,難得感到等待不是件壞事。

*

發現那抹笑意並非虛假,不過是一周後的事。

窸窣窣窣窸窣,很不規律的腳步聲。白蝴蝶沒有理會,沉心修練,卻聽得熟悉又陌生的聲音。

「喜歡嗎?」簡短的三個字,伴著低沉的嗓音,還有少許少許絲絲的柔情。白蝴蝶看過去,是背著一張琴的他,還有,一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她。

「好美!奕,你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?」女子驚呼。

「出任務時,偶然的。李小姐。」奕恭謹的回答。

「不用叫小姐,我是書琴!

「書琴小姐。」

書琴誇張的嘆了一口氣「你就是死板板的

兩人在河畔坐下,奕開始架琴。

「野薑花開得真的很美呢!充滿夏日的氣息。」書琴在包袱中東翻西翻,不知在找些甚麼。

「書琴小姐比野薑花更美。」

書琴的臉紅了一下「你一臉面無表情說這種話,很沒說服力。」

「小的是真的這麼認為的。」

「呀!找到了!」書琴拿出兩小玻璃罐「這是廚娘特製的焦糖凍,這一罐給你,當今天跟我出來的謝禮吧!

「謝謝書琴小姐。」奕輕輕點頭,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。

「奕,爹到底都在彼岸樓談些什麼生意呢?每次都神秘兮兮地把我支開。」

「這是您不需知道的機密,尚書大人是為了您好。」

「跟我說嘛,奕對我最好了~

「恕難從命。」

「拜託──」

「恕難從命。」

書琴鼓起臉頰,可愛的臉變得圓鼓鼓的。

「請別生氣,書琴小姐。」

「那,笑給我看。」

僵持。

「算了,讓開,我要彈琴。」奕退至一旁,書琴坐至琴前一甩水袖。雪色綢緞舞動,剎那遮住了她的臉,再見時,原先的精靈俏皮斂去,取代的是溫和、是沉穩、是彷彿野薑花之淡雅幽靜化成一春蝶翩舞,最後降落至她額上那只梨形墜飾。

一撥弦,如冰裂。

二撫弄,如雪融。

數聲起,如水流潺潺、潺潺流水。

然後,奕面上的寒冰,也就這麼被帶走了。夏日午後的熾陽被琴音之流緩解,照耀他剛毅的五官。眉、眼、鼻,最後停滯在薄薄朱唇邊,凝成一彎月牙似清淡溫雅的笑意。

白蝴蝶在河對岸注視兩人。那個看似專心奏琴的小姐,其實正用眼角餘光瞟著難見的瑰麗之月。於是她的面孔成了潭,倒映上一抹幾無分別的完美弧度。

等到能化形後,也去學琴吧。白蝴蝶不禁這麼想。風中,一棵苦楝正搖頭晃腦,沙啞的和著琴聲唱起歌來。

 *

夏的氣息已遠去,秋也不過停留短短一瞬,就想攜著無意間灑下的無數金色財寶拔腿開溜。

終於,修行可以結束了嗎?白蝴蝶望著西沉的落日。約略,今日午夜時分,就能踏入仙籍了吧?她可以感覺到清靈之氣在全身遊走著,沉澱心情,緩緩吐納更多的夜氣。血紅的夕陽降至地平線以下,殘留大片大片肆意渲染的霞。接續而升的月驅散紅彩,換上漆黑夜幕。月光如此充足,白蝴蝶不需仰望,自知是個滿月之夜。

又是,滿月之夜?白蝴蝶想起仲夏的冬之影。上次一別,已過四月,不知那人是否安好?成仙前,莫名的想再見他一面。溪中波光閃動,似是倒了一袋的碎銀入水,也似那夜寒光掠過,奪去了一人的呼吸。

沙沙沙沙,又是腳步聲,可是那人?沒想到這麼快,就讓她盼到了再相會。

疾步奔來的,確是名為奕之人。但他全身的氣場卻是緊繃,一手緊緊牽住穿著單薄黑衣的書琴,向前跑的同時不住回頭,向正逃離不知名的妖鬼。

「等、等等!奕,我跑不動了。」

「到這裡應該就不會再追來了。休息一下吧,書琴小姐。」奕的語氣失了平淡,帶著焦慮,還摻著害怕。

「確定?」一道涼涼的嗓音突兀地響起,四道黑影瞬時圍住了兩人。奕把書琴拉到身後,拔出長劍。

 

「奕,彼岸樓的規矩你清楚。交出李書琴,老大就不追究這次你私自行動的行為。」一個偏低的聲音。

「不。」奕把兵刃握得更緊。

「大哥,把小姐交出來吧!

「我們不想看你受罰啊!」是當初的兩個跟班。

「不。」

「哼,為了一個女人,要背叛彼岸樓嗎?」又是涼涼的聲音。

「我怎麼能讓你們殺尚書大人的千金,大人會震怒的!

「藉口、藉口啊。那如果這次行動的委託人就是李紀樺,你會讓開?

「胡說!我爹、我爹為什麼要殺我!」書琴面上紅緋如海潮迅速退去。聲調高亢,似走了調的琴。

「大小姐啊,誰叫妳不聽話,要跑來偷聽我們的會議呢,還不巧被其他人撞見了。依李紀樺那種誰都不信任的個性,除掉一個聽到秘密的庶子有何關係?孩子再生就有了嘛!」涼涼的聲音嘲諷的大笑,拔尖的嗓音嚇跑數隻鳥禽。

「胡說、胡說、胡說」書琴微弱的反駁幾乎淹沒在猖狂的笑聲中。

「喂,奕,一句話,回不回去?想清楚,不從命的下場」輕微的叮噹碰撞聲,三把劍劍尖指向兩人。

不。」奕雙眼微瞇,堅定的沉聲道。

涼涼的聲音「嘖」了一聲。

「那就別怪我們。」

語尾聲未出,兩把劍已殺到奕面前。他舉劍一擋,揮開,回身拉走書琴,彈開另一把刺向她的兵器,一氣呵成。但一切遠遠沒有結束,三把劍層層圍攻,毫無破綻。奕雖是數一數二的高手,在如此陣仗下仍漸顯頹勢。何況,身邊還有一個毫不會武的書琴需要保護。

快、快啊!白蝴蝶心急的匯聚更多的夜氣。再一點、再一點就可以了,只要能化形,就能幫上他的忙。她不禁怨恨起自己目前毫無力量的精怪之身。不是獸類也非鬼魅只是一株生根連移動都達不成的野薑花,只能看著奕,獨自戰鬥。

「小姐!」一柄劍正削向書琴的頸項!白蝴蝶以絕望的目光看著它,如慢動作一般

劍,刺入肉身。

「才不會讓你們得逞!」在書琴的驚呼聲中,奕重創了那個傷了他左肩的殺手。在危急關頭,奕以肉身擋劍,因身高差而僅傷及肩頭。血汩汩流出,浸濕他的黑衣,沾染上一塊污漬。其餘兩名黑影對望,再次展開攻勢。

如果植物有淚,白蝴蝶大概已經淚眼模糊。即使殺手減為兩人,奕也沒有更輕鬆,反而因戰法的更換有些措手不及。凌厲的攻擊好幾次都要傷及書琴,而奕,選擇故技重施。一次又一次,為她擋下致命的殺招。黑衣上,一塊塊污漬,越積越多。血腥之氣逸散,夜氣不穩。白蝴蝶竭盡所能集來的氣息,終究不足以化形。

她只能看著。專心的專注的毫不眨眼的凝視著。

看第一把劍舞成圓弧,割破書琴衣裳下襬。黑布揚起、飄然、翻飛。

看第二把劍揮向奕的右腕,他劍尖一轉將其彈開。劍刃上血珠震動、滴落、碎開。

看那第一把劍再度襲來,他推開她,用劍擋下這一擊。風起、枝搖、葉鳴。

看風停、枝止、夜默靜之時,尖銳的笑聲刺痛耳膜,他一回頭,氣定神閒、未曾出鞘的第三把劍,穿透僅兩步之遙的她的胸膛,亦穿透他的心。

看朱色雪刃拔出,血花四濺。她水漾的眸直到倒下,一直一直直勾勾的望著他身影,未曾離棄。

奕發出獸一般的悲鳴,一個箭步上前接住書琴,撕下衣袖徒勞地按住傷口。流淌的鮮血玷汙書琴的衣,浸透破碎的袖,染上奕的雙手。

「小姐」無助、徬徨的聲音,從奕的喉間溜出。

「快逃啊抓到會被殺。」書琴抬手想推開他,卻被死死抓住。

「我怎麼能留下您怎麼能」奕輕撫過她的面頰。

「爹他是不要我了吧,那我再也不是小姐囉。」她虛弱的擠出一個微笑「還想再彈琴給你聽

「小姐彈什麼我都聽,請您振作起來!

「我說了,我不是小姐。是、書、琴」語聲漸低「好好、記住了

好似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她,只能動動唇發出模糊不清的氣音。

『還想再看你笑一次

柔軟的眼皮緩緩覆上映射繁星的黑瞳,那純粹的黑曜石隱於其下,再不復見。

「小姐、小姐,別開玩笑。睜開眼睛,求您。」奕的聲音顫動著,好似琴弦繃緊到了臨界點,一撥、即斷。

「你鬧夠了沒?」涼涼的聲音參雜不耐。黑影瞬動,制住奕的行動,忽略他的奮力掙扎,自顧自地說下去「為了一個女人,背叛彼岸樓,現在還殺了一個昔日的同伴

他的眼飄向氣絕多時,方才被毫不留情劈了一劍的屍身。

「真想看看,回去之後老大會怎麼處置你你們兩個!在挖什麼洞?回去覆命了!

「可是」兩個跟班遲疑的看看屍體,又看看洞穴。

「有那個閒工夫,不如來制住這傢伙。」黑影拖著奕,頭也不回地走進暗夜的林中。兩人見狀,也只好疾步跟上。

「放開我!小姐、小姐」奕幾度想要回首,卻礙於行動被制而無法如願。白蝴蝶看著他的側臉,淒滄的月光下,有些什麼,晶亮晶亮的點綴了那溢滿傷痛的剛毅容顏。光,靜靜滑過、悄悄滴落。在蒼綠的草上,顆顆碎裂。

答。

答。

答。

微小、微弱、無人聽見的。

全都被一聲絕望的呼喚蓋過。

書琴───

迴盪在林中、溪谷中、沉重壓下的冥暗天幕中。

一聲一聲、一聲又一聲、撕心裂肺的愴然。

黃泉之風又起,吹動書琴散亂的髮絲、吹散奕悽働的悲鳴、吹來野薑花清新的暗香,混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。說不出的妖異、說不出的神傷。

白蝴蝶黯然望向一動不動,安睡於綠色柔毯中的書琴,讓一直存於體內的氣活躍地流動起來。大概她再也見不到他了,奕。人死不能復生,但,她可以為他做最後的一件事。

星子們向西去了,投墜到遠山之後。明晚,它們還會閃爍相同的光芒,從東邊回來,走無數遭相同軌跡。

朝陽由東方來了,現身於樹梢之上。今朝,它依然會照耀底下的世界。但人、事、物、交疊更替,從不相同。

柔和的光華灑落,灑在河中、灑在殘留血跡的地面上、灑在書琴稚嫩的容顏上、最後,灑在白蝴蝶蓄滿靈氣的植株上。

日出強烈、純然、潔淨的力量毫不保留的降臨。

然後,朦朦朧朧,一名白衣的少女,從一樣純白的野薑花叢中,站了起來。黑色長髮如瀑般披在肩上,隨著她的步伐搖曳著、擺盪著。手一揮,一旁的樹下多出一個凹陷的土坑。她走到書琴的身邊,想了想,伸出纖細的玉手,輕輕將她抱到水邊,用自己的手,洗去她面上遺下乾涸的血漬。其實,少女對自己以天地靈氣修來的容貌,極富自信。但在這一介凡人的面前,她還是禁不住嘆道:

「要怎麼樣我才能和妳,一樣美?

美到讓他的心弦,為我而震動。

 

END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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